Chapter 5
纷乱的时代往往是诞生新秩序的前兆，变革的力量日益壮大，逐渐控制一切。被长久压抑的情绪会竞相爆发，催生颠覆的渴望，最终将我们导向全新的世界。
——摘自《塞伯坦尼亚帝国编年史》，作者未知
Part.1
“吊钩。”
“哦，铲土机。今天晚上不是有比赛吗？不抓紧安排，怎么有空来我这个小医务室？”
“有件事，我认为我们应该谈谈。”
“劳你亲自出马，难道是领主机体有恙？没听说啊。”医生停下手里的活计，转过身朝对方笑笑，“还是说，你又把谁搞出小火种了，要我帮你处理？虽说领主不会有多在乎服务金刚，但他肯定不喜欢员工总是让他的资产不能正常工作。其实我也很好奇，你到底是什么体质，怎么动不动就——”
铲土机的脸抽搐着，跨出一步，像是要给对方一拳，但他迟疑了一下，还是忍了。“我想和你谈谈我们那两位特殊的角斗士，还有你最近对他们表示出的兴趣。”
吊钩的笑容更大了，似乎完全不在乎对方话音里明显的威胁。“啊，终于。我就想着你什么时候会来和我谈这事呢。”
“什么？”
“容我先问一句，听上去你已经对情况了如指掌了，那为什么是来找我，而不是去找领主，或者直接报告当局呢？”
铲土机愣了一下，他没有想到对方不仅没有矢口否认，反而将了他一军。“我仍然可以这样做！”他反击道。
“但你没有，所以我有理由相信，你对此有些自己的想法。”吊钩走到茶几前，倒了杯能量汽酒递给铲土机，“行了，我们可是同时下流水线的，就别玩这套了。铲土机，坐下谈吧。你又不傻，这事当然不可能在你光镜罩底下长期隐藏。”
“几个月周期前我就知道了。”铲土机沉声说，“我承认最初的确疏忽了，但以现在的参与规模，我想他们应该不会天真到以为不会被发现吧。”
“当然不会。”吊钩晃了晃酒杯，“威震天观察你很久了。他早就想和你直接谈谈，但我建议他耐心等等，因为我相信你会主动来找我的。”
“看起来你似乎相当确信我不会去报告。”
“是的。”吊钩盯着对方的光镜，“我很清楚你并不甘心这辈子就在竞技场混日子，只不过很难改变现状。如今有一个机会摆在你的面前，我打赌你不会轻易放过。事实上，威震天还要我向你表示感谢，上次那个杂役。”
铲土机一怔，没想到这件事他们已经知道了。的确有一个胆小怕事的杂役曾经向他报告过威震天夜间小课堂的事，他在听完之后就不声不响地把那家伙给处理掉了，没让消息扩散。不过那时候他还并没有作出什么决定，只不过出于不想轻举妄动的考虑而已。如果是打算上报，他不会让小小杂役占了功劳；如果是另一个选择，那更有理由处理掉这个告密者。但这件事应该神不知鬼不觉，怎么威震天竟然已经知道了？
吊钩显然看出了他的心思，“我们怎么知道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确帮了威震天的忙，而现在你既然已经找上门来了，那我不妨代他问问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铲土机没有立刻回答，他的视线在医生的脸上停留了一会儿，问道，“那么其他挖地虎呢？除了角斗士和杂役，竞技场不是只有我——”
吊钩大笑起来，“你是最后一个，相信我，威震天绝不是一介莽夫。”
“我相信。”铲土机一饮而尽，放下杯子，“我准备暂时保留自己的决定，但我也不会挡你们的道儿。”说完，他转身离开了医务室。
“他值得投资。”吊钩在背后说道。
#.#.#
躺在充电床上阅读的的奥利安听到外面突然响起了一片嘈杂的喧闹声，不知道威震天又在课堂上谈到了什么，听众一下子群情激奋起来。
“我——可以进来吗？”飞毛腿的脑袋从门外探了进来。
“当然。”奥利安坐起来，指了指威震天的充电床，“这里连椅子都没有，就坐那儿吧。”
“没事，坐地上就可以。”飞毛腿走到奥利安的床边，席地而坐，“这样说话方便。”
“你不是在听课吗？”奥利安也坐到了地上，和飞毛腿一起背靠着自己的充电床。
“听了一会儿，”小个子金刚耸耸肩，“想透口气。”
“怎么了？”奥利安看出对方的脸上有些困惑。
“他们在说最近元老院因为派不出足够的防卫部队抵御太空海盗，不得不关闭本泽里星域两个矿产星球上所有工厂的事。撤回了大部分工人，但实话说他们回来也找不到工作。威震天说本地的矿场也都开始转向自动化作业了。”
“这件事我知道，元老院最初是派了一批军官过去，在工人中招募民兵，抵御太空海盗。”
“是啊。但那些军官只会贪污和压榨工人，甚至还有个别的和太空海盗勾结。刚才就是在讨论这件事。一开始还挺正常的，后来不知道谁带的头，就开始破口大骂了。当然，也不是说骂的不对。但有些金刚——我真的不怎么喜欢他们的说法。实际上，他们说的那些对付军官和富人的方法实在太……而且我觉得那些军官的家属不应该被牵连进来。”飞毛腿用力地摇了摇头，仿佛要把什么东西从脑模块里甩出去。
“你不能责怪他们的愤怒。”奥利安对飞毛腿说，“他们并不是生来就对他人怀有恨意，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碰到一个好主人或和善的监工。没有自由、没有平等、没有选择，并且饱受生活的摧残，这些会毁掉宽容和善良，毁掉正确的价值观。而我们所做的，正是要让他们，让所有金刚都能摆脱那种痛苦，建立一个充满希望的塞伯坦。”
“但是，如果他们真的有机会——”
“我明白你的意思。如果只剩下愤怒，的确非常危险。世界是复杂的，并不总是简单的两极分化——非此即彼，非我即他。即使要反抗什么，那也不代表我们必须摧毁存在的一切。但那是我们的兄弟，我们为同一个目标而战，更应该理解他们的愤怒和痛苦。”
#.#.#
半机械怪兽高高跃起，扑向飞毛腿。它可怖的大嘴张开着，发出有机质的腐臭气味——塞伯坦的科学家一直致力于研究这个物种是如何将有机物质转化为机械能源，希望以此作为塞伯坦的备用能源方案，毕竟宇宙中富含有机质的星球数量更多。
就当全场光镜都聚焦在竞技场中心，所有观众都确信自己接下来会目睹怪兽的胜利和一场撕咬时，飞毛腿就像是出自本能般蹲了下来，双手向头部伸去……
“你的小跟班赢了。”威震天在奥利安音频接收器边悄声说。
奥利安没有回答，但他很清楚威震天是如何得出这个结论的。
飞毛腿的下蹲和抬手并非出于害怕和躲避的本能。那柄只剩下半截的剑以一个恰到好处的角度对准了怪兽颈下那处最薄弱的位置。
场上响起一片惊呼，断剑插入怪兽身体，直没飞毛腿的手腕部位。突然吃痛让怪兽瞬间疯狂起来，它拖着黄色金刚一路向前狂奔，不时跃起俯下，试图甩掉腹下的敌人。
就当它撞击到场地边缘的一处栏杆时，飞毛腿突然贴着地面侧滑而出，伸脚勾住立杆，稍稍拉出手腕，借着怪兽自身前冲的势头，用力推动断刃，一路切到了怪兽的排泄口。脏器混合着大量粘液涌了出来，搞得场地上一塌糊涂。但怪兽仍然还在往前跑，一路拖着自己的内脏，整整又滑出三分之一个场地才最终停下，在痛苦的嚎叫声中不停地抽搐着，四肢拍打起一片尘埃。
飞毛腿慢慢爬起来——可以清楚地看到，他背后的装甲几乎磨没了，有几处内骨骼直接暴露再外。他愣了一会儿，最终才确定自己真的胜利了。顾不上背后的伤，他兴奋地奔跑起来，跳到怪兽身上，将手中的断剑高举向天空，用力挥动着——它还牢牢握在他的手中，滴淌着怪兽深色的体液。
“好了，该我了。”威震天对拖斗喊了一句，后者正一边指挥杂役上场收拾热场表演的垃圾，一边检查正式角斗的武器。
铲土机站在赛场边角的塔台上，这里的视野很好，虽然不像包厢座位那么舒适，却可以俯瞰整个竞技场，无论是赛场还是观众席，全都一览无余。
上场不久后，威震天就在观众的欢呼声中撕掉了另一名角斗士的胳膊。压倒性的优势，却又加入了稍许的卖弄，恰到好处的夸张显示出他在挑动观众情绪方面简直就是天生的大师。铲土机已经帮领主经营竞技场超过一百万年了，见过太多杰出的角斗士，目睹他们的上升与陨落，最终成为废料场的一堆破烂。无论曾经在竞技场上有多么勇猛善战，死亡是他们唯一的结局，总会有更优秀的出现，然后打败老去的王者，成为新的霸主。
但威震天不同于所有他曾经见过的角斗士，铲土机很早就发现了这一点。不仅仅是机体方面的天赋和无可匹敌的求胜意志，这位矿工出身的角斗士有着某种别样的气质，一种让其他金刚忍不住想要崇拜和为之疯狂的魅力。
铲土机从没把那些演讲、论文，或者诗歌之类当回事，但威震天——他能够让一群几乎没上过学，没见过什么大世面，甚至连吃住活命都成问题的金刚形成共识，甚至在行动目标上达成一致。这就是领导力，让他人即使无法理解也会被说服并愿意追随他行动。
他看着竞技场上的角斗士，知道自己光镜前崛起的是一位不可战胜的至尊王者，而后者的天地远不止一个小小的竞技场。他龇着牙笑了起来，吊钩说对了，威震天的确值得投资。
#.#.#
声波趁奥利安去用清洁间的时候来到他们的舱室，“有人愿意为奥利安赎身。”他开门见山地说，“一笔惊人的巨款，领主已经同意了。但我没查出来是谁为他担保的。”
“没什么可奇怪的。”威震天淡淡地回了句，从子空间中取出一块数据板，“他不是超级警察嘛，肯定有些能在元老院说上话的社会关系。而且他本来就属于中阶精英，他们当初把他送进来可能也只是给个教训，并不真的要弄死他。”说着，他打开数据板，“别去管这件事了。晚上有讲课，我得准备一下。”
声波不露声色地看了看威震天，没在多说什么，就悄然离开了。
听到脚步声消失在门外，威震天扔掉了手中的数据板，躺倒在充电床上。这是一个出乎意料又在情理之中的消息，无论他刚才怎么对声波说，也都不能欺骗自己真的对此无动于衷。而且他很清楚，这也完全瞒不过声波。
奥利安对于他们正在悄悄进行的事业几乎是不可或缺的，他是威震天唯一可以就某些特别重要的事项进行深入探讨的金刚，这一点即使声波也无法替代。而且警察出身的奥利安极其擅长组织管理，这恰恰是威震天所欠缺的。甚至可以说，如果没有奥利安的建议，他几乎不可能建立起一个能如此有效联络和传导信息的组织。很难说清楚奥利安在此时离开将造成多大的影响，但无疑会是沉重打击。
#.#.#
是夜，威震天突然从充电中上线。他稍稍在床上翻转了几下，发现奥利安换气扇的声音听上去并不是在充电状态。但他没有开口说话，他们最近这几个太阳周期交谈得很少，仿佛在尽力回避一个终究无法回避的话题。
“你醒了。”奥利安说道。这不是一个问句。
他们沉默着，没有像以往那样，其中一个去到对方的充电床上，彼此抚慰，在一场热烈的性事之后重新充电。
同一个问题盘旋在他们的脑模块中。
过了许久，威震天首先开口了，“成功几率低到无法想象。”
“但你已经决定了。”奥利安说道。
没头没尾的句子几乎构不成对话，但他们却完全明白彼此的意思。
TBC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