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3
吊钩出现在了他们的课堂上，毫不显山露水地混在参加讲座的听众中，听完了整堂课。
这位医生给旁人的印象向来是沉默寡言，很少让其他人感受到自己的存在，但总的来说人品不错，虽然不是那种温和友善的医务金刚，但足够敬业，对待受伤的角斗士也并不刻薄。所以无论是角斗士还是竞技场员工，都十分尊重他。
考虑到吊钩在大分类学中的地位，威震天对他的参与着实有些意外。第一反应当然是警惕。此时的小课堂早已和最初不同，课堂内容不再局限于他的那些文章，讨论和互动越来越多。籍由这一形式，威震天结识了更多志同道合的金刚，有些是和他一样的角斗士，而有些则是身份自由的普通金刚。他们讲述自己的生活，还带来各地的见闻：商人无论多么努力也无法偿清政府贷款，手工业者在货币贬值之下生计艰难，食不果腹的金刚不得不出卖自己的机体零部件……期间自然免不了夹杂着大量对元老院的抨击。某种程度上说，他们已经越线了。
吊钩的出现到底意味着什么？如果说是领主发现了他们的图谋，派一名医生用这样明目张胆的方式来探听消息，似乎也有些匪夷所思。更何况他既然能够通过负责望风的角斗士，肯定是得到了正确的进场暗号。
“老大！”突如其来的哭喊声打断了威震天的思考，一个小小的身影跑了出来。
“轰隆隆，怎么回事？”
迷你金刚一边拉着他朝外走，一边结结巴巴地说了起来，“是迷乱那个笨蛋！他绝对是处理器紊乱了，要么是线路短路或者数据冗余太多了，U球才知道！他偷了观众的东西！我根本不晓得，铲土机让我给他跑腿办点事儿，等我回来才从听说——”
“说清楚到底怎么了？”
“他被抓住了，偷就偷吧，竟然还被抓住了！他们揍了他……”轰隆隆扯住威震天的腿甲大哭起来，“救救他，求你救救他！”
威震天只得取消了课后的小集会，跟着轰隆隆跑向位于竞技场后门的垃圾处理区。
这不是塞伯坦最肮脏的垃圾堆，但无疑是最恐怖的之一。除了常见的生活垃圾，以及各种湿滑粘腻，让油箱翻腾的污物之外，这里还堆满了角斗士的尸体——字面意义上的残骸，因为他们死后首先会被送到吊钩那里，拆下还能用的零部件，只有完全损坏或内骨骼这种没有利用价值的部分会扔到这里，等待回收后重新熔炼。
就在巨型处理槽的边上，小金刚们用捡来的破烂搭了一个窝棚，作为容身之处。里面堆了不少东西：几个破旧的小箱子，角斗士们用剩的溶剂，还有一些弯曲破损显然已经不能再用的零部件。在窝棚的角落里，迷乱蜷缩着，发出近乎窒息的抽泣声。
“我……我没偷，真的。”看到威震天进来，他勉强抬起头咕哝了一句。他的情况糟透了，光镜半明半灭，嘴角挂着机油，本就肮脏的装甲如今布满了各种损伤：起码有三处以上的关节轴承被外力扭断。最大的伤口在腹部——一个被大型金刚足部支撑件反复踩踏形成的破洞。看得出装甲破碎后又被踩了好几下，以至于碎片全都嵌在了内部组件上。这绝对不是用他们平常那种小焊枪就可以解决的问题。“我……我和他们说了好几遍。他——他牵着一只很小的涡轮狐狸……”他咳了一声，“我是觉得很好玩，就想走过去逗逗它。真的没有偷他的东西。”
威震天蹲下身，大致检查了一下迷你金刚。他皱起眉头考虑了一会儿，最终一把抱起迷乱，大步冲了出去。轰隆隆抹了一把脸上的清洁液，一路跑着跟上了身高腿长的角斗士。
医务室的灯还亮着。威震天一脚踹开大门——这里和平常一样，安静、昏暗，只在治疗区保持了足够的照明，吊钩正在整理医疗器械。
威震天把迷乱放到医疗床板上，转头大声说道，“医生，他——”
“我看到了。”吊钩走到医疗床板边，取出工具开始给迷乱做检查，“现在闭嘴，去在外面等着。”
威震天惊讶地看着对方，他原本以为还要费一番口舌才能让吊钩收治迷乱，甚至做好了答应医生一些苛刻条件的思想准备。没想到吊钩甚至不用他开口就主动接受了。他困惑地张了张嘴，打算说些感谢的话，但还是放弃了。
他朝跟进来的轰隆隆做了个手势，让后者保持安静，自己也转身朝外走去。经过医生的办公桌时，他的余光无意中瞥见桌上放着几块数据板——显示屏亮着，之前的阅读内容清清楚楚地显示在上面，是他的文章……
2个多周期后，吊钩从里面走了出来。“行了，火种没事，死不了。伤口都处理好了，晚上留在我这里观察。明天应该就能走了。你们先回去吧。”
轰隆隆一边嘟囔着感谢，一边知趣地快步离开了医务室。但威震天没有动，他富有洞察力的红色光镜盯着对方，想要得到答案，“为什么帮他？死个把迷你在竞技场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不认为你会——”
“就当作是我一次偶尔的善心大发吧。”吊钩打断了对方，“也许是因为最近受伤的角斗士太少，我过于清闲了。好了，你走吧，我要充电了。”他不由分说地把威震天推出门外，“砰”的一声关上了医务室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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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喜欢读你的文章。”某次集会后，声波对威震天说，“我做了一个节选整理，发布在匿名的网络上，点击率高得吓人。还有不少回复，有些读者发现这就是出自那个失踪了的矿工作者之手。我跟踪了那些ID，他们中的一部分，社会地位……不低。”
没想到会有中高阶层的金刚仅凭文字就能辨认出他，这让威震天感到了些许振奋。
“我看到吊钩来了好几次。”声波继续说道，“挖地虎……如果有他们加入就再好不过了。”
“他们的分类地位不低，生活也算不错。虽然吊钩确实还没有表现出什么可疑之处。”威震天沉吟了一会儿，“但他们真的能接受我们的理想吗？”
“谁一开始就是呢？”声波说，“但你总是有办法说服每一个金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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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次讲课时，吊钩又出现了。结束后，威震天发现他磨蹭着，并不急于离开。而那些准备参加后半场集会的霸天虎已经在窃窃私语，议论起了什么。他沉思了几星秒，决定不再对这一状况置之不理。
“吊钩，我们可以谈谈吗？”威震天说道，夹杂在诸多脚步声和交谈声中，这句话的音调并不高，但他知道对方听见了。
“你总是会挽留听众的？”吊钩耸耸肩，走到对方面前。
“谢谢你上次救了迷乱。但我不明白你会什么会对这感兴趣？”威震天朝他们简陋的小课堂做了个手势，“难道说你准备收集证据去告密？向铲土机，或者……领主本人？”
“我不需要解释自己的行为。你可以找机会把我灭口，也可以冒被我揭发的风险。”医生放松地看着他，“毕竟，上一次你的言论把你带进这里。下一次，就不知道是哪里了。”
“我在你桌上发现了我写的文章。”威震天停顿了一下，“过于刻意了。想来你救治迷乱也并非无缘无故的善心大发。我猜——那应该和我有些关系。”
“我在大分类学中的地位给了我选择读物的自由。”医生说道，“而且，没有威慑芯片限制我能做什么或不能做什么。”他的声音中有一点微妙的重音。
威震天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突然笑了，“那我想我们有很多东西可以探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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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震天回到舱室时，奥利安已经在充电了。他尽可能轻手轻脚地走到水槽边清理自己，考虑到这个设施就在奥利安那一侧，想要不吵醒他实在有些难度。不过还好，红蓝金刚正处于深度充电状态，并没有被溶剂罐磕到水槽的动静惊醒。
清理完，威震天没有马上回到自己那一侧，而是走到奥利安的充电床边，悄悄地单膝跪下。
奥利安的引擎发出轻柔的蜂鸣，天线微微垂下。这是他放松时的特征，绝大多数时候不可能出现。前警长始终保持着职业的警觉和敏锐，他对于细节的关注从来都让威震天自愧弗如。
如果他现在俯身上去，要求一次对接，奥利安不会拒绝。他会温柔地欢迎他，张开腿接纳他的进入，在他的机体下发出克制但毫无疑问是欢愉的哼吟……但威震天并不打算这样，此时此刻他只是想看着这个金刚，看着他面罩收起的脸，还有充电时那些无意识的小动作：嘴角的小小扯动，面部组件的轻微起伏，头雕在床板上的蹭动……他们已经相处了那么久，他知道奥利安在自己机体上起伏的样子，知道压着对方过载时彼此呼应的喘息，知道自己退出时接口处暗示着不舍的绞紧……他还知道奥利安洗脸时会先抬起右侧的颈部，知道他吃完能量块时如果嘴唇上沾到了，不是伸出舌头而是把嘴唇抿进去舔干净……他知道奥利安的一切，就如奥利安知道他的。
威震天被自己处理器中强烈的情绪震惊了。他怎么会如此渴望另一个金刚存在于自己的生命中？并且愿意付出一切交换这一点——确保这一点。
威震天保持着这个姿势好几个塞分后，才轻轻站起来，回到自己的充电床上。
TBC
